摘要: 弗吉尼亚·伍尔夫的身体美学思想源于她对笛卡尔身心二元论的影响下现代英国人的身体所受禁锢的思考,主要体现她对性别、疾病、身体感觉和自然这几方面的关注中。伍尔夫的身体美学思想关注身体在认知中的重要作用。对于伍尔夫来说,身体是自我、身份和主体的重要组成部分。本论文通过分析伍尔夫在1925-1941年之间的小说中对身体的表征,尝试归纳伍尔夫的身体美学思想并分析表征身体对伍尔夫在语言和形式方面的创新所起到的影响。伍尔夫在她的创作生涯中一直都在思考身体,许多批评家也注意到这一点。最早对伍尔夫与身体的研究是在女性主义的视角下展开的。然而女性主义对身体的分析不足以揭示伍尔夫的身体美学思想,因为伍尔夫不仅关注受禁锢的女性身体,还关心受禁锢的男性身体。此外,将身体视为一个单独的实体,会导致对伍尔夫小说中所暗含的身体解放的分析陷入僵局。一些批评家指出,关注伍尔夫小说中身体的开放性,有助于理解主体在生活中与外部的人和事物建立的互动关系在这一视角下,一些研究得出,伍尔夫作品中的身体是自我,身份和主观性等概念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与自然联系密切。但是,很少有人从时空的语境下研究伍尔夫小说中所传达的生成的身体概念。事实上,对于伍尔夫来说,身体不仅由性别定义,还由疾病定义。伍尔夫的散文《论生病》(1926)就引起了批评家们对伍尔夫创作中身体和疾病的广泛关注。自二十一世纪初以来,一些批评家就注意到了疾病的身体在伍尔夫的身体美学思想中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一些最新研究还发现,伍尔夫在她的某些小说中使用了疾病叙事。伍尔夫在《论生病》中也提到为了表征身体,需要对传统的小说情节和语言进行创新。不少批评家也从形式的角度出发,研究身体对伍尔夫创作的影响。本文的综述表明,只有建立在身心一体的基础之上,才能对伍尔夫的小说形式作出合理的判断。本文认为,伍尔夫1926年所发表的散文《论生病》标志着她身体美学思想的形成。伍尔夫在1926年前后(包括1925年)到她创作生涯结束的时期内所创作的小说都能体现她的身体美学思想。但是目前还没有学术作品对伍尔夫在1925年到1941年间的小说从性别、疾病、身体感觉和自然几个方面结合来研究伍尔夫的身体美学思想。基于对现有相关批评的综述并吸取现有研究的不足,本论文对伍尔夫的身体美学思想进行了较为完整的研究。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之上,本论文将伍尔夫疾病叙事的文本范围扩大至1925年的《达洛维夫人》到1941年的《幕间》,并对某些评论家对伍尔夫小说中疾病叙述的分析结论提出质疑。本论文将伍尔夫的身体美学思想概括为三个重要部分:性别禁锢下的身体解放,具体化认识论的重构以及时空下生成的身体概念。本文在性别研究,动物研究和生态批评的理论支撑下,对《达洛维夫人》(1925年),《奥兰多》(1928年),《阿弗小传》(1933年)和《幕间》(1941年)这几部对领会伍尔夫的身体美学思想有极大帮助的作品,通过文本细读,采用档案研究的方法进行了分析。在分析的过程中,本文同时借鉴西格蒙德·弗洛伊德,马丁·海德格尔,米歇尔·福柯的理论,目的是通过将伍尔夫小说中的思想与这些顶级哲学家的思想进行对话,一方面使本论文的分析更具说服力,另一方面,突出伍尔夫小说语言所传达思想的深刻性。本文第一章在性别研究的理论视域下,采用档案研究和文本细读的方法,分析了伍尔夫在《达洛维夫人》中对性别禁锢下的身体所受禁锢及反抗的表征,以及她为表征身体,对意识流手法的采用和对诗行的挪用。伍尔夫在《达洛维夫人》中揭示了性别身份在二十世纪初期的英国由帝国主义、父权制、商业主义和现代医学科学的联合作用下被重新定义,给现代英国人的身体造成严重禁锢,导致他们的身体与自我相分离。通过雌雄同体的奥兰多,伍尔夫揭示了性别身份是受社会文化建构的,在父权社会中,性别身份的概念通过身体的重复操演得以被主体内化;也是通过奥兰多,伍尔夫揭示身份与身体密不可分,身份是流动的、同时又拥有一个坚固的自我内核。因此,本章对《奥兰多》的分析是作为《达洛维夫人》的补充,以了解伍尔夫所持有的性别操演概念,以便理解她在《达洛维夫人》中暗含的对性别规约的解构。在《达洛维夫人》中,伍尔夫首次将疾病的身体作为颠覆性和创造性的力量来颠覆性别规约。她揭示了病中的赛普蒂莫斯和克拉丽莎在身体感觉的强烈驱动下,意识到他们所处的社会对身体的规约和禁锢。赛普蒂莫斯通过自杀逃脱社会禁锢。克拉丽莎通过共情,从赛普蒂莫斯的死亡中获得向死而生的顿悟,从而释放自己压抑已久的激情,恢复了自己与伯顿的旧友(彼得,萨莉,西尔维娅)之间的主体间性,并在此过程中重新找回真实的自我。分析得出,对于伍尔夫来说,身体承载了生与死、过去与现在;伍尔夫强调身体激情在建立人与人、人与物之间的主体间性的重要作用。同时,第一章的分析也揭现了伍尔夫笔下经验社会的、感官的身体概念。本文第二章聚焦伍尔夫的小说《阿弗小传》,采用文本细读的方法,在动物研究的理论观照下,将小狗阿弗看作是被驯服的人类身体和人类意识形态的投射喻体,探讨了伍尔夫美学视域下感觉的身体在感知中的重要作用。伍尔夫重视身体感官在感知世界中获取知识过程中的重要作用。在《阿弗小传》中,通过巴瑞特·布朗宁,阿弗和女仆威尔逊受约束的和解放的感观身体,伍尔夫揭示了感觉的身体在什么情况下不能感知世界,以及在什么情况下可以很好地在认识世界的过程中发挥感知作用。伍尔夫揭示感觉身体的感知会受到主体的意识形态、情感、身体状况和社会文化环境等因素的制约。将阿弗视为人类意识形态的投射体,阿弗对于卧室课程的内化则很好地揭示了人类感官的身体受到约束的机制是怎样生成的。伍尔夫揭示同情和害怕两种心理状态会导致主体更容易内化身体规约。此外,通过在隐喻层次上将巴瑞特·布朗宁和阿弗在心身二元论的框架下配对,本论文发现伍尔夫不仅揭示了在感知现实的过程中,思想与身体的分离会影响主体对真相的把握,还暗含了对身心统一在感知现实世界的重视。伍尔夫在小说中通过比较对阿弗(用感官)和巴瑞特·布朗宁(用理性思维)不同的感知方式所做出的判断,表达了理性思维的认识有时候不如感官感知到的知识更真实。伍尔夫注重理性思维和感官在主体感知世界过程中的融合。此外,在《阿弗小传》中,伍尔夫也揭示了语言对于描述身体感觉的匮乏,她通过对阿弗的嗅觉和触觉的描写,实验了一种更原始、更感官、更注重情欲的新的诗化语言。本文第三章从生态批评的角度分析伍尔夫关于时空流转下生成的身体美学思想。本章的文本细读聚焦于伍尔夫的最后一部小说《幕间》。在小说中,英国乡村风景和露天历史剧提供了充足的时空元素,有助于伍尔夫传达生成的身体概念。伍尔夫构想了一个包含男人和女人,人类与非人类,人类社会与非人类社会,个人与社区等相互关系,承载了时间与空间、历史与现实,并展望未来的生成的身体概念。在《幕间》中,伍尔夫通过露天历史剧将人物的活动范围从室内空间扩展到整个波茵茨宅的风景中,从生态理论的语境下分析,这一举措也是打破了男性空间和女性空间之间的界限。风景被伍尔夫看作是人类生存的背景,它包含了伍尔夫从观察一株长在花坛里的花中所获得的关于人类存在的美学顿悟。伍尔夫认为风景为身体提供生存能量使得身体不断变化,就如同泥土为花提供能量以支持它的四季变化一样。身体感觉,即身体感观在外部刺激下所触发的个体的认知过程,能够从时空两个层面上将主体与风景进行连结。因此在这一部分,身体并不显眼,而是以流动的身体感觉的形式被呈现。伍尔夫试图通过英国乡村风景所附带的运动和变化感来激发人物身体在感官和精神层面的双重变化,进而带动身体生成概念思想观念的生成。对伍尔夫而言,时间和空间在身体感觉下被主观改变,因此人们具身所经历下的现实是立足于当下、承载了过去并展望未来的动态的现实。为了唤起人们的身体感觉,伍尔夫通过露天历史剧尝试创造了身体在风景中的空间、时间和情感三个维度上的运动。在此过程中,伍尔夫挪用了视觉艺术和声音艺术,综合借鉴了这些艺术形式在唤醒人物身体感官方面的作用。这三个维度上的运动唤起了小说中人物对风景的联觉感受,帮助他们从生理和心理两方面释放被禁锢的身体。形式上,伍尔夫在该部作品中革新了小说情节,使用了戏剧-小说这一副文本,来表征她观念中的身体感觉下时空所呈现的流动和交错感。同时,伍尔夫通过使用诗化和意象化语言来激发情感和身体感觉的效果的实验,也在《幕间》中通过对伊莎和露西的描写达到了创作高峰。此外,伍尔夫通过在露天历史剧中操演历史事件中的日常生活并突出人物的真实情感,挑战了传统意义上英国历史和英国民族身份的概念。在英国乡村风景当中,三个维度上的身体运动与浸没式历史剧共同作用,激发了观众对主体性和身份自我意识的觉醒,引发他们对于自我和国家身份概念在认知层面发生改变。伍尔夫还从历史的角度追溯人性与动物性之间的连续性,揭示人性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的。伍尔夫生成的身体美学思想也使个人身份和国家身份的概念拥有了动态的内涵。本文通过分析论述得出如下结论:对于伍尔夫来说,身体是一个充满冲突的场所。它既是被压迫、被压抑的场所,也承载了破坏和抵抗的动态力量。它是一个生活着的身体,在经历世界的过程中不断地变化着。它承载了生与死,过去与现在,历史与现实,并且是自我、主体性和身份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身体的开放性有助于主体与其他人、事、物建立主体间性,帮助主体重构自身的主体性。身体在与外部世界的互动过程中不断发生着变化,从而使主体的身份进入一种生成状态。伍尔夫的身体美学思想中的身体不仅是指个人的身体,更包括身体在生活的过程中所编织的关系网。伍尔夫在创作中旨在捕捉身体激情以及身体感觉的物理过程,以揭示主体与客体之间的互动关系,以及人们的无意识如何被意识触发。伍尔夫对于形式和语言的创新,具体体现在她对跨媒介手法和诗化语言的挪用,都是在她的身体美学思想驱动下展开的。伍尔夫自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期开始,就不断地在创作中尝试从其它流行的艺术形式中,如视觉艺术和听觉艺术,探索借鉴激发身体感觉和表征身体效果的方法。本文的创新点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将受性别禁锢的身体从女性扩展到包括男性在内的两性,并且通过聚焦疾病的身体,发现了伍尔夫笔下身体所具有的抵抗力与解放力。其次,本文对伍尔小说中的身体美学思想从本体论、方法论和非个人化的层面进行了较为完整的分析。第三,本文在分析中还关注了伍尔夫基于身体美学思想对小说形式和语言的革新。此外,本论文在当代社会语境下对于唤起人们对身体的关注也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摘要译文